阅读设置 (推荐配合 快捷键[F11]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)

设置 X

第十三章丛楹琼庭

冠军侯府位于长安通货里北的街市中,这边多是达官贵人所居,屋舍鳞次栉比,一座比一座精美。慕容垂的爵位并不高,因为慕容妃的缘故,这座新建的侯府却比寻常的王府造得还要大些。这日一早,满街巷都是校尉军把守,桓玄带着娀英一路步行而来,见到这种盛况,忍不住道:“好威风,好气派!”娀英却咬唇不语,好像有什么心事,桓玄奇怪地看着她,“小胡姬,你这几天是怎么了?怎么总是愁眉不展的,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?”娀英忙道:“没有,这府里太大了,我怕走岔了路。”

桓玄笑道:“这你担心什么,等会儿吃过酒席,自然有仆役引咱们出去。”说话间,便有几个管事迎了过来,他们仔细验过桓玄的名刺,方笑道:“原来是桓小郡公到了,请随臣们上座。”说罢,将他们迎入了花厅。

一进花厅,桓玄就不由得暗暗称奇,心道这慕容垂好巧的心思,这花厅竟然就搭在花园里,偌大一片空地上,摆开了数十桌酒筵,四周都用垂藤搭出一个天然的屋顶来,却又能透过枝叶不挡日光,实在是风雅。虽说是上座,但桓玄的席次其实在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里,此时席上已坐了几个人,瞧服色大概都是中等的官员,都带了仆役,他们之间互相寒暄,热闹极了,说的却都是朝中种种轶闻。

桓玄听了一会儿,觉得无趣,回头四处张望,却见席中丝乐歌舞穿插,演奏的姬人都是好笙琶,若有人点,便过来演奏一曲,却惜席上无人细听。

这乐宴的情景倒和建康颇是不同。

桓玄回头对娀英小声道:“你先在我旁边站会儿,等会儿我再给你弄些吃的。”娀英勉强一笑:“我不饿的。”

两人一说一答,旁人倒不注意,可本坐前席的苻阳却一眼瞧见他们,竟径直走了过来,并坐在桓玄身边。这边席上的几个官员瞧见苻阳,都颇为巴结地凑了过来,极尽各种谄媚之事,不住嘘寒问暖。苻阳不耐烦应付他们,便回头叫来那弹琵琶的姬妾,又问桓玄:“小公爷想听什么曲子?”

“《阳关》吧。”

“那就弹一支《阳关》。”苻阳吩咐道。

那姬人便手挥五弦,轻拢慢捻地弹奏起来。嘈嘈切切的乐声勉强盖住了那些官员的嘈杂,那几个官员虽然尴尬,却不好说什么,一曲终了,他们僵硬地拍拍手,却看苻阳兴致不减,还要点曲子,都纷纷告了退,逃也似的散了开去。苻阳哈哈一笑,从怀里摸出一锭金子,丢给那姬人:“赏你了。”

那姬人又惊又喜,连声道谢。苻阳嘻嘻一笑,问桓玄道:“在建康,乐宴便该是以赏乐为主吧?”

桓玄点点头,委婉地笑道:“南北确实风俗不同。”

“什么风俗不同,”苻阳大大咧咧地说道,“慕容老儿就是附庸风雅,偏又学个四不像,没少惹人笑话。”

桓玄不好接话,小声道:“东海侯,您的坐席在前面,坐过来只怕招人议论。”“没什么大碍,我不耐烦和他们坐一起。”苻阳一指前面他原本的席位,说道,“那边的人都姓苻,个个都有侯爵,却谁也不服谁,都互相耍心眼,跟他们一起吃饭没劲得很。”

苻阳一转头,瞧见娀英,眼睛便笑成一条缝,颇是巴结道:“英姑娘也来了。”娀英却只点点头,并不接话。苻阳笑道,“一会儿等席散了,咱们去把郗道茂也接上,一起去乐游苑逛逛,可比这里好消遣得多。”与他们说笑几句,一眼瞧见外面进来几个人,便说道:“慕容垂来了。”

“在哪儿?”娀英脱口道。

“那个朱袍老者便是。”苻阳遥遥指道。娀英循声望去,果见数丈外站立有一位干筋黑瘦的老者,身着一朱色团寿袍,面色如铁,精神甚是矍铄。慕容垂似也是感觉有人在看,竟也望了过来,他目光如电,深深凹下的眼睛炯炯生光,一转头便对上了娀英的目光。娀英与他目光一触,赶忙低下头,虽然戴了面具,可她心里还是怦怦跳。慕容垂半苍的扫帚眉微微一皱,也不知是否瞧清。

正此时,又有几个宫中使者奉旨而来,慕容垂便笑容满面地接旨谢恩去了。

“慕容老儿好福气啊。”苻阳挑着眉笑着说道,“喏,你看,天王陛下都派人来送寿礼了。”

那宫使送来了苻坚御笔所书的一个匾额。慕容垂谢过恩,便有人凑趣地说道:“陛下甚少赐人墨宝,不知送了冠军侯什么字啊?”慕容垂抚须一笑,颔首命下人揭开那匾额上的绸布。却露出了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“硕德长荫”。

也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句颂寿之语,可众人们谀辞如潮,要把这恩典夸到天上去。苻阳嗤笑道:“无耻得很,多半是贵妃软磨硬泡要来的,说得好像陛下真有多看重他一样。”议论间,却听众人又是一阵赞叹,只见宫使又拿出一柄宝剑,笑道:“贵妃娘娘听说冠军侯做寿,特地把内府珍藏的一柄龙泉宝剑送给侯爷。”

众人更是称奇,须知龙泉剑削铁如泥,在长安甚少能见,至于内府中珍藏的更是万里挑一。早有识货的人凑趣道:“这只怕是内府里的‘碧潭’‘霜雪’中之一了。”众人更是连声称赞,一时间谄辞如潮,不在话下。

桓玄奇道:“这两柄剑有什么来历吗?”苻阳诡异地一笑,压低声音道:“当年天王陛下御驾亲征燕地,那燕主小皇帝在龙城投降时便献上了这把宝剑,你说是不是赐得妙?”娀英眉头一挑,垂下眼帘,双拳却是攥紧。她怎会不认得,这碧潭剑原本是舅舅的贴身宝剑,舅舅在城楼上战至力竭而死,却想不到这把宝剑落到了仇人手里。而另一把霜雪剑,她轻轻在怀中握了握,手心攥出汗来。

可慕容垂脸上却没有半点异色,他霍然开目,面上的皱纹都笑成了一朵花,连声道:“老夫何德何能,得天王陛下这样恩遇有加,老夫万死也难报陛下大恩。”他说到动情处,连连用衣袖擦拭眼角,老目含泪。苻阳不耐看他惺惺作态,小声啐了一口:“呸!这老头儿脸皮真厚。”他目光一转,又往席上望去,笑道,“不只我不爱看他这副嘴脸,你瞧,三太子也不爱看,今日就不来给这老头儿撑面子。”桓玄顺着他的目光瞧去,果然除了出征在外的,苻坚诸子都来了,便连最受苻坚宠爱的金宝公主也独坐席上,极是风光,只有苻宏没来。

慕容垂作势一番,便让人开席,这席面亦很丰盛,先是上了索粉、肚羹、炙子、天花饼、莲花胡饼几道长安有名的点心,接着便是缕肉羹、爆肉、肉咸豉、群仙炙、炙金肠等菜码流水般摆上桌来,娀英和桓玄哪里见过这些,苻阳便替他们解释,原来多是用牛羊肉做的各类吃食,或焖或炸,风味都不相同。慕容垂在席中很是得意,笑道:“这都是宫里贵妃娘娘赐来的席面,唉!也难为贵妃娘娘还惦记着老夫爱吃这些,倒叫诸位见笑了。”苻阳愈发不屑:“老儿连这也要显摆。”

桓玄眨了眨眼睛,疑惑道:“这慕容垂真的是当年和我阿爷旗鼓相当之人?我瞧他怎么这样肤浅俗气,市侩不堪。”苻阳皱眉道:“你们汉人不是说,盛名之下,其实难副。我瞧这慕容垂最妥帖不过,活脱脱就是个马屁精,也不知天王是不是糊涂了,却喜欢这等奸佞小人。”桓玄默默点点头,却见娀英垂着头,也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
慕容垂兴致极佳,他喝了几盅酒,有些薄醉,不知想起什么,眼珠一转,忽然问道:“建康来的桓小郡公可到了没有?”

这问的正是桓玄。

桓玄打了个激灵,赶忙应声而起:“小子桓玄,见过慕容前辈。”

慕容垂遥遥向他望来,忽然哈哈一笑,指着他道:“诸位可知,二十年前,他阿爷还是我手下败将,想不到今日倒叫我见到他儿子。”众人谁不攀附慕容垂的势力,都连连称是。

桓玄心中悲愤,只是手被苻阳牢牢抓着,才不至于冲了出去。他忍了又忍,勉强笑道:“阿爷在世时,常说三十年河东,三十年河西。想来也是遗憾与慕容老前辈不能再有交手,十分遗憾。”

慕容垂果然脸色一变:“三十年河东,三十年河西?”他目光闪烁,面上的愠色一闪而过,忽然笑道,“虎父无犬子,桓老将军虽然不在人世,但桓小郡公也该是将门虎子,不如给诸位舞一段剑,如何?”

当众让桓玄为他舞剑添寿,这其中戏耍的意味谁人不知。桓玄心中怒极,生硬道:“我不会。”

“你是不会舞剑,还是不愿客随主便,不肯在长安舞剑?”慕容垂刁钻得很,不动声色便给桓玄下了套。

苻阳慌忙站起身,笑道:“此间有个误会。小郡公是会剑的,只是来长安时,路上不小心伤了手腕,这些时日怕是不能动兵器了。”

桓玄梗着脖子站着,只是不吭声。慕容垂冷笑数声:“东海侯好利的一张嘴,难怪可以游说建康,如入无人之境,据说南朝上下,无不夸赞东海侯的妥帖。”这简直就是暗指苻阳吃里爬外,苻阳如何肯担这罪名,忙向北一躬身,正色道:“这都是天王陛下英明独断,料敌于千里之外。臣只是奉旨行事,如何敢自专?”

慕容垂怎会把他放在眼里,正待要用言语挤兑他,忽听外面有人奏报:“三太子驾到。”慕容垂未承想苻宏会来,神色一震,赶忙起身迎接。

“小郡公,你今日可把我拖下水了。”苻阳擦了擦额上的汗,刚拉了桓玄坐下,回头一张望,忽然奇道,“娀英那丫头跑到哪里去了?”桓玄脸色稍缓,可随即也发现娀英不见踪影,他顿时脸色有些着急:“我去找找看。”

“小郡公,你就别添乱了。”苻阳赶忙扯住他,“今日有金宝公主在,她最是骄横,免得惹出什么事端来。我这就让下人去找。”

苻宏身着一件白色斜襟长衫,也未着罩袍,头戴一顶金丝冠,愈发显得丰神润朗,他缓步到花厅之中,便吸引了无数目光。慕容垂神色愈发得意,笑道:“三太子大驾光临,真是蓬荜生辉。”苻宏四下看了看,却说道:“适才在门口听到有人要舞剑,是谁要舞?”

慕容垂脸色一僵,略显尴尬:“本想让建康来的南郡公舞剑助兴,谁想小郡公伤了手……”

“既然小郡公不方便,那就算了。”金宝公主却叫了起来道,“不如三哥来舞一段,如何?”

慕容垂双目一闪,笑道:“久闻三太子是京中第一好剑法,只可惜无缘一见,今日算是三生有幸,要开眼界了。”

苻阳暗叫不好,苻宏刀伤未愈,如何能舞剑。他情急之下,便叫道:“三太子身份贵重,如何能席中做剑舞,不如臣弟来舞。”

金宝公主翻了个白眼,没好气道:“你会使剑?舞得跟蛤蟆似的,有什么好看。”

苻阳觍着脸笑道:“那臣就舞一段蛤蟆剑法,博公主一笑也好。”

金宝公主扑哧笑出声来:“蛤蟆剑法,好啊,那你舞来看看。”

眼见要被苻阳搅和,慕容垂眼风一扫,沉声道:“东海侯,你几次三番插话,怕是我侯府款待不周,怠慢了东海侯?”苻阳虽知不能与他相敌,也只能硬着头皮道:“不敢不敢,臣也是给公主取乐。”

金宝公主觑见慕容垂的神情,便板了脸道:“好啦,谁要看你舞蛤蟆剑,我还是要看三哥舞剑,要不然,就让那个小子来。”说着,她又指向了桓玄。

桓玄心道,今日苻阳如此维护,自己再不能躲在他背后,叫人笑话。他咬了咬牙,正欲上场,谁知苻宏忽然解了披衣,走到场中:“那便博小妹一乐。”慕容垂面上不露声色,心中却暗道,难道消息有误?

苻宏没有带剑,四下一望,却一眼瞧见慕容垂背后的桌上正放着的天王御赐的宝剑,便笑道:“就借这柄宝剑一用。”慕容垂转过身,却见一陌生少女竟站在他身后,他心中一惊,厉声喝道:“什么人?”

那少女正是娀英,她一手握着剑柄,那剑鞘便掉在地上。正此时便有几个侍卫冲了过来,将她双手缚在身后。

“糟了,娀英在那里。”桓玄听到前面的动静,顿时急得不得了,“怎么办,东海侯,娀英被他们抓起来了。”

“不着急,三太子在前面呢。”苻阳目光一闪,不过他随即又小声嘀咕道,“奇怪了,怎么她跑到那里去了?”

慕容垂果然觉得异样,他细细看了娀英几眼,忽道:“抬起头来。”娀英一咬牙,却把头低得更低了。慕容垂面上浮起薄薄的怒色,一挥手便让人强行将她的头扭起来,却见一张丑陋至极的麻皮脸出现在面前。

这张面孔实在可怖,叫人多看一眼都害怕。金宝公主先叫了起来:“这是哪里来的丑丫头,快把她杀了,看着她连饭都吃不下。”

慕容垂盯了眼前这张脸一瞬间,却没有挪开目光。

却听苻宏忽然笑道:“想不到冠军侯这样有雅兴,对孤的丑婢也如此有兴致。”

慕容垂盯着眼前人,却见与他目光相对的那张脸是如此的熟悉,可那目光中透露出的怒火如果可以燃烧,想必现在已经焚尽了自己。他忽然笑了起来:“三太子的这个婢女,好像要吃了老夫一样。”

苻宏淡然道:“你这样拧着她,是个人都会恨你。”

慕容垂一愣,指着娀英道:“这真是三太子的侍女?”

“自然,她是孤的侍女。”苻宏淡然道。

慕容垂却是狐疑,上下打量着娀英:“老夫分明记得这女子之前好像是在同南郡公在那边说话的。”慕容垂果然好记性,在座的人没有过百,也有七八十,这么多人里他竟然能将不起眼的桓玄主仆记得清清楚楚,可见其性之狐。

苻宏毫不慌乱,解释道:“这侍女是东海侯送给孤的。东海侯从建康带回来的,故而识得桓郡公。适才孤带她到府中来,谁知她这样笨,听说孤要舞剑,竟然笨手笨脚地想去拔剑,差点冲撞了冠军侯,真是该死。”

慕容垂似信非信:“这果真是三太子的侍女?”这侍女竟然跑到他背后偷偷去拔剑,总让他心有余悸。他又问了一遍,右手一抖,轻轻地向娀英脸上探去,好像要去揭下什么。娀英本能地转过头去,苻宏闪身拦在了慕容垂面前,沉声道:“冠军侯要做什么?”

慕容垂手一缩,摇头道:“无事。”

“孤的侍女,自然是要脾气大些。”苻宏冷哼一声,索性让开几步,“这侍女既然冲撞了冠军侯,是杀是剐,就交给冠军侯处理了。”

慕容垂焉敢随便处置苻宏的人,他愣了愣神,忙道:“臣怎敢。”

苻宏一挥衣袖,也不见他怎样行动,便见挥扶之间桌上的剑已被他握在了手中。慕容垂见他亮了这手,已是心服口服,心知若是苻宏要杀自己,决计不须假手这小小侍女,刚才他只要一挥手,自己的头颅已经不保了。可这侍女的面貌总让他觉得不安,慕容垂虽然退开数步,却假装忘了要放人,只笑道:“还请三太子做剑舞。”


页面连接:http://www.menfighters.com/txt_0_jgtjg/tt86etgy.html

书本网 笔趣阁5200 棉花糖小说

首页 目录 +惊喜 下一页

墨香阁封神小说网贼吧小说网镇魂小说网贼吧小说网宝书网笔趣阁5200新笔趣阁bl文库宝书网bl文库贼吧小说网贼吧小说网猪八戒小说网 宝宝起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