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顾如许又梦到了那片火海,凋零的山野,兵戈相接的刺耳之声,被火光染红的犀渠山庄的大门。

随处可见的尸体,在她脚下堆成了一座山坡,天地都浑浑噩噩,她渐渐握不住手中的剑,也没有力气再厮杀下去。

梦里的沈虽白拉着浑身是血的她拼命地跑,通往山崖的那条路,漫长而绝望。

天光绚烂,她望见苍穹万里,锦绣河山,望见数不清的飞鸟掠过山峦,还有远处渐渐凋零的梨白。

她竭嘶底里地哭喊着“为什么”,却无人回应。

被万箭穿心的沈虽白,就倒在她怀里……

她像是忽然间变得垂垂老矣,什么都不想问也不想说了,抬起头,有一人走到了她面前,仿佛无尽天光加身,让她看不清是谁,也听不清那人说了什么,只觉得疲惫得对这世间失去了所有的指望。

眼泪是如何掉下来的,她记不清了,那段记忆的某些细枝末节似乎总会模糊起来。

她记得的,是自己拿起了怀中人手里的照霜剑,大笑着刺穿了自己的胸膛。

血流出来的时候,很冷,她感到自己像是躺在冬夜的湖水中,怀中的人,也渐渐凉了下去,再也感受不到暖意了……

……

她缓缓睁开眼,呆滞地望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,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睡着了,脑子里乱糟糟的,她转了个身,就望见了沈虽白。

他手中拿着自己的外袍,似乎是想给她盖上,见她已经醒了,手也僵在了半空中,冲她笑了笑:“你这几日看来是累着了,要不要再睡一会儿?”

她支起身子,坐在美人靠上,发了一会儿呆,忽然道:“沈虽白,我再给你传几年内力吧。”

她身上匪夷所思的深厚内力,实则是她这么多次轮回更迭,囤积下来的,她想再多给他一些,这样他若是遭遇危险,至少不会败在旁人手里。

她少有露出这样的神情,沈虽白不由得有些担心:“怎么了,突然说这个?”

“没什么,就是又梦见你死在我面前了。”她叹了口气,不知怎么说才好,“武功高一点,拿来傍身总是好的。”

她揉了揉眉心,觉得头疼得很。

“做噩梦了?”沈虽白放下袍子,蹲了下来,牵起她的手,轻轻贴在了他脸上,“你看,我这不是没事吗?”

她的掌心贴在他的脸颊上,感觉到肌肤相触的温暖,他眼中浮动着温柔的笑意,似乎在宽慰她的多虑。

她有点笑不出来,勉强地勾了勾嘴角:“我说真的,你要是坏一点就好了。”

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尾,也不知她究竟想说什么,沈虽白只能笑而不语。

沉默了片刻,他慢慢地,像是一个郑重的承诺般对她道:“我向你保证,会尽量活得久一点,遇到危险会及时逃走,梦和现实总是会有不同的,你就莫要总是担心我会死了。”

她撇撇嘴:“说得好听,要是你真的死了,我还能去阎王那要人吗?”

他哧地一笑:“阎王才没那么闲,来收我的命,倒是你,心心念念着查明真相,也要多想想自己的安危,比起沉冤昭雪,宁国公和铎世子定然更希望你好好活着。”

她叹了口气,起身:“我出去透透气。”

她不许他跟来,独自在府中走了一圈,避开了暗哨,去老地方搬开了石头,下头压着一封信,看了眼,竟是卫岑的笔迹。

她心头一紧,立刻把信收好,将石头挪回原处,回到了东院。

“滨州那边有消息来了。”她关上门后,将信给沈虽白看。

二人拆开信,仔细看了。

卫岑在信中提到,已经查明了她上次吩咐的事,以及阑珊阑意带回的那具尸体。

月儿并非因那些外伤而死,而是被人震碎了内腑,重伤而亡,尸体手中捏着的那张碎片,与她上次交给他的那些残渣是同一种纸。

这种纸并非中原所产,纸质特殊,在边关几座城池倒是有,不过寻常人家是用不起的,时常有一些商人会沿着东西互通的商道将这种纸卖到关外去,关外的纸十分稀少,价格自然就得翻一番。

看完了信,顾如许的脸色便沉了下去。

沈虽白问道:“你送去的纸,不止那一张?”

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:“之前在郑承书房中偶然发现他在焚烧什么东西,我一时起疑,便取了一些,让卫岑去查了查,却没想到有如此结果。”

“郑承长居楚京,怎么会用到边关的纸?”

她摇了摇头,神色凝重:“眼下还不好说,不过月儿的死,既然与这种纸有关,郑承也定然脱不了干系,郑府,玲珑坊,还有这种来自边关的纸,这其中必定有着某种联系,恐怕那晚月儿就是因为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,才被灭了口。动手之人能以巧劲震碎一人的内腑,而不在尸体上留下痕迹,武功必定不凡,这郑府中的暗哨我已刺探过,恐怕没有这个能耐。”

沈虽白略一沉吟,领会了她的意思:“你怀疑那晚下手的人是玲珑坊的知烟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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